花对玉骤然一声闷哼,身体却在原地散成一道道火焰,倏地消散了。
容不渔手下一空,微微转身,便感知到了漂浮在半空中的花对玉。
而周围九重葛的气息已经消失不见。
容不渔将手放下,轻轻舒了一口气,在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再次入了花对玉的梦。
花对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淡道:“哥,看,你师父来了。”
容不渔本能抬头看去,漆黑的视线似乎被风一点点吹散的雾气,片刻后,他眼前一阵清明。
容不渔不知道是自己眼睛已经好了,还是因为在梦中所以才能看见东西,他只是愣了一瞬,便被迎面走来的人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
在他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男人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袍,背着一个小篓子,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下走。
容不渔呆呆地看着他,茫然地伸出手:“师父……”
夙有商面容清秀极了,只是浑身上下透露出“穷酸”二字来,就连面相也是个穷酸苦命的。
他背着篓子往山下走,边走还边哼着不着调的曲子,堪比魔音灌耳,一旁草丛里的鸟都被他吵得展翅飞离。
夙有商仿佛没有看到其他人,慢条斯理地往前走,薄唇轻轻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上上下下地甩动。
容不渔在原地呆怔了半天,才像是发了疯一样顺着满是水痕的石阶山路追了上去。
“师父!”容不渔嘶声唤着,“师父!”
一瞬间,他已经忘却了这里只是个梦,他跌跌撞撞地跑上前去,宛如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人。
容不渔很快追了上去,伸出双手一把朝着夙有商单薄的身体扑了过去。
只是,也不知道他是幻影,还是夙有商是幻影,他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刹那,竟然从夙有商的身体直直穿了过去。
容不渔狼狈地跌倒在地上,地上的水渍浸了他满身。
夙有商恍若未闻,姿态惬意地从他身边走过去。
容不渔跪在原地,怔然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最终轻轻弯下腰,将眼睛埋在掌心中,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哽咽。
“你怎么哭了啊”
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容不渔身体一僵,茫然抬起头。
夙有商不知为何去而复返,脸上一如往常的温柔,只是这句话却不是对着他说的。
他站在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少年人面前,有些担忧地伸手擦了擦少年脸上的水,柔声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
少年似乎是淋了一场大雨,浑身都在瑟瑟发抖,他迷茫看着虚空,不知有没有听到。
夙有商又问了几句,他才哑声开口道:“爹……”
夙有商“嚯”了一声,忙摆手道:“别一见面就叫爹啊,我可没钱给你啊。”
少年不知他在说什么,只知道呆呆地叫爹。
夙有商又胡乱问了几句,才下了个定论:“看起来是个傻子哦。”
他四周环顾了一周,没发现什么人,只好将少年冰凉的手拉起,柔声道:“看在叫了我一声爹的份上,先跟我回家吧。”
容不渔呆呆地看着夙有商牵着那个少年的手缓慢地顺着山阶往上爬,直到那少年同自己擦肩而过,他才恍然反应过来。
那个少年,便是少时的自己。
夙有商并不知道自己捡了个什么祖宗回去,也不知道这个人将来会间接让自己惨死荒野,他现在满门心思都在美滋滋地想着:“有人叫我爹啦,真开心。”
喜当爹的夙有商欢天喜地地牵着新认的傻儿子上山,背影说不出的欢愉。
容不渔呆呆地看着,突然踉跄着追了上去。
他仿佛已经忘记了现实和梦境,跌跌撞撞地冲到了夙有商和幼时的自己中央,一下又一下地想要将两人的手分开。
他想要让夙有商不要将自己带回去,就这样任由他死在山上,想开口却只觉得喉中酸痛,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最终,夙有商带着少年扬长而去,只在石阶的苔藓上留下一串脚印。
容不渔站在石阶上,茫然又绝望。
“求你,别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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