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凉告诉曲朝露,十一月初八随他一同驾临阳间,先给咸祯帝添点堵。
这些日子里那六位娘子相继在各自岗位上上任,她们听了严凉的警告,不敢生什么异心,平日里不会出现在曲朝露和严凉的面前。
至于主殿内那碍眼的六尊神像,被严凉施法遮住,眼不见为净。
十一月初,豫京大雪。
漫天的鹅毛大雪簌簌飘落,一天一地的银装素裹。
曲朝露曾在城隍庙中择了一处种了梅花,命名“梅园”。
走向梅园,远远的便能闻到一阵清香,萦萦绕绕,若有似无,淡淡的引人靠近,越是靠近越是沁人肺腑。
梅园中的积雪并未有人扫除,刚停了雪,冻得还不严实。随着曲朝露踏雪而行的步伐,柔软兔皮的绣花暖靴踩在雪地上留下浅浅一行足印,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的响声。
这片梅园是曲朝露为了酿酒专程种的,她当初想要种绿梅,清雅宜人,不落凡骨。
然而绿梅是江南品种,即便在江南苏杭等地也鲜能见到,偶尔育出那么几株,也都是落到王侯世家的手里。
最后曲朝露种的是红梅,她和严凉一起手栽的,红梅在豫京初雪时候花开了。
满园的红梅开得极其盛意恣肆,红得似要燃烧起来。花瓣上还残留着点点雪花,晶莹剔透的,映着殷红宝石般的花朵,相得益彰,极致的凸显清丽的傲骨。
曲朝露情不自禁的在梅园穿梭,满园鲜红激起了她心头浓烈的成就感。阴森庄严的地府庙宇因着红梅与雪地的衬托,竟也平添一股子神仙境界的味道。
清冽的梅香似乎要把曲朝露的骨髓都化入一片冰清玉洁中,她折下一枝梅花凑到鼻端,香味不依不饶的缠上来。
风吹落枝上积雪的簌簌轻声在耳边飘过,还送来了渐渐靠近的脚步声。曲朝露回眸,看见石青色的灰鼠皮大羽斗篷拖在雪地上,她笑了“容娘姐姐。”
黑色的猫儿不知从哪棵梅树上钻出来,扑进曲朝露怀中,映着雪地的颜色更显黑白分明。
容娘走近道“娘娘好雅兴。”
曲朝露笑道“这不是快到十一月初八的祭城隍典礼了吗我和严凉能在阳间待上三天,我想着取梅花煮酒,带去给我爹娘妹妹、凤翔节度使,还有东平侯府的老管家。”
容娘淡淡赞许“娘娘考虑的很周到,连东平侯府的管家也没落下。”
“这是我该考虑的。”曲朝露向上挑起的唇勾勒出一朵和婉的笑纹,“容娘姐姐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容娘道“十一月初十那天宫里有款待你们的宴席,娘娘能否将我当做侍女带去”
容娘并非喜欢热闹奢华的人,她提这样的请求,必然有旁的原因。曲朝露略想了想就知道了“容娘姐姐是想见王相”
提到此人,容娘眼底就闪过一抹恨意“是。”
“是不是阿凉不同意带你去,你就来找我了”
容娘道“说实话,城隍爷专门让我跟着去,只是考虑到娘娘怕是要带着沁水当侍女,就让我来找娘娘说道。”她抬手折了两枝红梅,抚着鲜红欲滴的花骨朵,“就看娘娘允不允了。”
曲朝露抚摸着鬼猫的皮毛,鬼猫也无比温顺,懒洋洋“喵”地叫了一声,万般柔媚幽长。
她眼底浮现些了然的笑意“阿凉专门让容娘姐姐跟去,想必是有他的考量安排。我知道这次祭祀是阿凉一直在等的机会,所以一切以阿凉为重。委屈容娘姐姐便扮作我的侍女,和沁水一同随我赴宴了。”
容娘福了福身,幽幽笑道“多谢娘娘。”
曲朝露拍了拍鬼猫,鬼猫跳回到容娘怀中,容娘手里那两枝梅花被她顺手搭在了树杈上。曲朝露见状,将手里的梅花轻轻插进容娘的发髻里,容娘素来衣着黯淡压抑,这一点艳红极其提气。
曲朝露婉婉看她,由衷道“容娘姐姐这样很是好看。”
容娘幽然凝眸,墨灰色的忧伤从眸底流过“我已经很久不曾披戴艳丽的装饰了”
后来曲朝露去找了严凉,告诉他,关于这次的祭祀不论他有什么安排,都尽可部署,不要顾虑她,相反她会竭尽所能的帮衬他。
严凉听了甚是心暖。
十一月初八转眼间就到了。
曲朝露也提前准备好了精心煮就的梅花酿。
这日大雪初晴,咸祯帝身着祭祀的吉服,率领皇亲国戚、文武百官,驾临城隍庙。
他们的车辇浩浩荡荡的走过长街,两侧密密麻麻的羽林侍卫将百姓们齐拦在道路两边,人们跪了一地,从城池上方往下看去乌压压的,极为壮观。
雪是昨天傍晚才停的,同时停了的还有从边关战场上送来的一封封战报。
天冷了,蛮族也不若之前那般势如破竹,两方人马都暂时进入了僵持期,各自维护作战物资。
咸祯帝到了城隍庙,所有参加祭祀的人按照次序伫立在主殿前开阔的空地上。
满庭冰雪映着庙墙的暗红辉泽,折出一地壮观的银白。巍峨主殿矗立在高台之上,琉璃砖瓦和白玉雕栏在晨曦映照下熠熠生辉,使不少敬神畏鬼之人生出一种敬慕之感,只觉得不敢逼视。
礼官和司仪们按照成熟的祭祀流程,一步一步的主持进行。
待到最后一个流程,便是咸祯帝带领王相、刘右正言等文武重臣,进去主殿,亲自邀请城隍爷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