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舸翁亭已死,舸笛不知自己是不是该松下一口气。虽然,实际上自己心里还是一片平静,并没有大仇得报的那种舒畅感。
也许是因为他自己早就看得透彻,所谓的报仇根本就不是为了死去的家人,而是为了自己。
死去的人早已消失,报了仇他们也不会回来。报仇只不过是让活着的人在经历那样的事之后,还能撑着活下去。
在最初的时候,是报仇撑着舸笛。可舸笛不是那种用仇恨填满自己所有人生的人。三年来他一边精心策划,一边也在让自己心态平和。也许正是如此,他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如此平静。
姜逸北瞧着人的神情,好奇道,“你好像不是特别高兴。”
舸笛动了动唇,突然有点想对姜逸北说点什么。
随便什么。比如自己现在的感受,比如自己对父母的思念,比如自己的那三年,比如……
但是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对姜逸北来说,自己的故事又乱又复杂,而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想开口,但是却找不到一个适合的开头。
舸笛于是闭上嘴,对人勾了一下唇角,然后继续捻着手上的两朵小花儿。
姜逸北此时也在犹豫要不要开口,开口问问题。
他暗自纠结了一会儿,才道,“你还记得怎么贿赂我吗我教过你的。”
舸笛循着记忆不确定地道,“……额,夸你”
“嗯。不过正式通知你一声,那是以前的价了,从今天起要涨价了,”姜逸北不正经地道,“现在是要亲我。”
舸笛:“ …………”
舸笛:“再往后走,是不是就要睡你”
舸笛笑起来,这个笑不再牵强,看起来明媚不少。
“…………”姜逸北咳嗽了一声,“以后的价咱们以后再谈,你先记得现在的价码。”
舸笛刚刚口头讨了便宜,现在无比乖巧,点头“嗯”了一声,示意自己记下了。
姜逸北这才接着说道,“我接下来问的话你要是不想回答,可以贿赂我。”
“为什么要确认舸翁亭的生死”姜逸北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或者说,为什么一定要舸翁亭死”
姜逸北的神情很认真,盯着舸笛的每一个神情,觉得自己像是在等待某个宣判。
舸笛的笑褪了几分,“我说你就信么”
姜逸北:“我信。”
舸笛:“我说我是找他报仇呢”
姜逸北:“什么仇”
舸笛:“灭门之仇。你信么”
姜逸北:“…………”
两个人一起静了片刻。
姜逸北看着舸笛,却没接话。
舸笛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摸索着抓住姜逸北的手,放到自己唇前碰了一下。
一触即分,如蜻蜓点水。
“逗你的。”
“…………”姜逸北干涩地笑了一下,“亲手就完了你这是耍赖皮啊。”
舸笛倒是笑得大方,“不管,我贿赂过了。”
两个人像是站在一扇窗户的两边,却在捅破窗户纸的一瞬间收回了手,然后看着对面那个人留在窗户上影子。
这是舸笛的温柔。
叶公好龙,那是因为“龙”是按叶公的想象而存在的。见了真龙他不一定还喜欢。
姜逸北瞧着这人的脸,不知怎么的,突然抬手勾了一下舸笛脸上的白绢布。这动作也没个征兆,倒是把舸笛弄的一怔。
舸笛:“……做什么”
“湿的,”姜逸北上手把人勾过来,把手绕到舸笛脑后去解白绢布的结,道,“眼睛不难受”
“…………”舸笛有些不自在,“还好。”
姜逸北明显是不信。手上灵巧地帮人把结打开,然后将白绢布取了下来。
舸笛原本闭着眼睛的,睫毛都是潮湿的。大概是感觉到白绢布的离开,习惯似的将眼睛睁开了。这一瞬就像在“看向”姜逸北,蒙着白翳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懵懵懂懂似的。
刚刚姜逸北那点若有若无的不自在一下就消散了个干净。
这人是谁突然也没了关系。
他只觉得那双眼睛像是撞进了自己心中的某块柔软。这两人面对面地坐着,距离又近。恍然间,他觉得捏在手上的不是白绢布,而像是一块红盖头。
舸笛也觉察到这人的愣怔,只以为自己失了明的眼睛已经变形,吓到人了。于是慌忙又闭上,还道了一句“对不住”。
姜逸北真心实意地调笑道,“生得这么招人,是该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