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莞撑伞看了一会儿,朱阿婆眼睛一瞥也看到了她,瞅了瞅那挂在肩头的药箱子,愣了一下,“宁姑娘,你都收拾好了?”
宁莞轻扬了扬眉眼,笑着随口回了一句,“是啊,我早就好了,阿婆还没吃完饭呢?准备得怎么样了?”
朱阿婆登时变了脸,手里的碗往大儿媳妇怀里一塞,堆出笑来,褶褶纹路,像极了一朵雨天盛绽的金丝菊。
言语里带着点儿诚惶诚恐,连声道“吃完了吃完了,早早就吃完了,我们这就出来了,这就出来了!叫您久等了,您别生气啊,千万别气啊!”
言罢,拉着儿媳妇就往里一窜,啪嗒啪嗒地飞快跑进了屋里。
衙役“……”什么玩意儿?
宁莞“……”朱阿婆最近好像哪里不对。
大儿媳妇看着手脚麻利收东西的自家婆婆也纳闷儿呢,“娘啊,你怎么突然变主意了。”
“没看到宁姑娘在外头等着吗?”朱阿婆叉腰斜着眼,冲着自家儿媳妇嘁了一声,“我说春妮儿啊,你怎么不长脑子呢,我上回跟你说的话,你咋就不放在心上嘞?”
都说不得了,那宁府里住的神仙了!神仙的话你敢不听,回头就叫阎王爷要你的命,这个蠢驴子,脑壳里也不知道装的是啥玩意。
儿媳妇“……”你十句话里就没一句话是真的,谁费那个脑子记啊。
朱阿婆懒得理她,“还不快去叫你男人他们,净耽误事儿!”
大儿媳妇叹了口气,算了,跟她这老人家计较个什么呢。
没了朱阿婆闹腾,其他人也快得很,及至未时,三条街十四条巷子里的住户,拢共有七八百人全都齐整了。
几十个衙役领着队,浩浩荡荡地往城外走,从街头望到街尾全是人。
宁莞他们因为动作快,排在最前面,能清楚得看到左右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分属于各司各府的兵卫,以及到下属各村落人家传信的骑兵。
从十四巷到城门便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出了城门又顺着官道到郊外军营旁的空地,又费了一个多时辰。
等终于到了地方,已经是申时末了。
空地上洒了干晌的泥灰,芸枝带的垫子取出来,找了一块好的地儿拉着宁莞坐下。
朱阿婆拉着一家子往紧挨着他们,扬起个甚是亲切的笑脸,芸枝没好气地翻了个大白眼。
这样阴沉的天是看不到星星月亮的,宁莞撒下铜板卜了一卦,眼睫一颤,心中叹气,看来她这回没估错,卦象越来越明显了。
天色渐暗下来,有士兵抱着柴火来点了几个火堆子得了些亮光。
旁边就是军营,四处亦有人巡逻,这里的都是普通百姓,虽有些慌乱,却也不敢多闹腾,饿了就吃带的干粮饼子和着军营里熬的稀汤水,暗里嘀咕抱怨。
城里头却是不同。
世家高门总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对地动之事是嗤之以鼻,能叫人知道防范的,那就不叫天灾了。
安乐公主李贞仪也是这样想的。
她坐在御花园拉起的临时布架子下,抹着帕子擦了擦额上闷出来的热汗,一张圆脸上尽是不耐烦。
她排行老四,养在郁贵妃膝下,自小娇贵得很,何曾这样挤在一团兄弟里头,连个抻脚的舒服地方都没有!
五皇子李景泰看她起身要往外走,便说话道“四皇姐忍忍吧,皇祖母和母后都还在那儿坐着呢。”
安乐公主转眼,旁边布架子下崔皇后和郁贵妃正你一言我一语地陪着太后说话,她泄了泄气,只得又坐下,小声怨道“大晚上的不睡觉,叫咱们跟傻子一样窝在御花园喂虫子,也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
五皇子“也就这么一个晚上,捱过地动就好了。”
六皇子“是了,总归保得人没事儿就好。再说太子二哥他们忙里忙外的,连喘口气儿的时候都没有,咱们好歹还舒舒服服坐着呢。”
安乐公主嗤笑一声,“你还真信某人的鬼话,今晚有地动了?”
两位皇子对视一眼,说道“信不信没什么所谓,反正父皇吩咐了,咱们照办就是。”
安乐公主掩唇撇嘴,“反正我不信,这都子时了哪有什么动静。”
她轻哼,“我看宣平侯存了祸心才是真的,道听途说些什么消息就敢往里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指不定想做什么呢。”
这话就差明说宣平侯想趁机搞事了,两位皇子也知道这位皇姐因年前招驸马不成,心中对宣平侯颇有怨怼,遂干笑两声没有接话,心里则是一个劲儿地直翻白眼。
安乐公主见他们这般表情,更是心头生恼,一双凤眼往上一挑,唇角衔着一抹冷笑,“你们等着瞧,他敢在父皇面前大言不惭,这回准是要遭的!”
五皇子张了张嘴,最后还没出声儿,倒是六皇子陡然站起身来,四下张望,“好像有什么声音……”
众人下意识屏息一听,扑棱扑棱的,是雀鸟扇着翅膀,惊远飞向天际。
城郊的宁莞感受更强烈些,她听着声音,紧紧抱着怀里动来动去,扒扯她衣裳呼呼直叫唤的七叶,她正了正神,忙一把将站着的宁暖拉下来,“来了!”
朱阿婆还在啃着手里饼子,问了一句,“什么来了?”
她话音刚落,便有草木鸣响,前俯后仰。
大地震撼摇荡,更有声如雷,军营瞭台石墙倾颓,柴垛火星轰地飞散,声势之大,叫人悚然惊心。
朱阿婆被饼子糊了一脸,蹲都蹲不稳当,一个扑腾前扑在地上,听着四周孩童哭嚎和诸人惊慌失措的乱叫,她忙拽住身边宁莞的裙子,亦是惊叫道“哎哟,我的老天爷,宁姑娘你干了啥?!”
有什么话好好说,你搞这么大阵仗作甚啊!苍了个天哎!要吓死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