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钧和赵博在年迈门房的带领下,匆匆赶到了正院。
还没站定, 就见铺满青石板的院子花架下, 一个脸色刻薄古板的老者,正高高举起藤鞭, 狠狠地抽向丛安。
丛安一身白色长衫,发丝散乱,脸色倔强,直挺挺跪在地砖上,身上还有鞭子留下的血痕。
赵博倒吸一口凉气“嘶。”
虽然没有打在他身上,却让他有一种背脊一凉的错觉。
丛老爷子的力道, 看着可不像是开玩笑的。
赵博急忙冲上去要拦下“老爷子你干什么,快放下鞭子, 别打了。”
丛老爷子虽然年迈,却还十分硬朗强壮, 赵博努力阻拦的举动, 在他看来都是玩闹。他这会儿正在气头上, 随手推开赵博,又是一鞭子狠狠下去。
丛安发出忍耐的闷吭声。
温钧往那边走的步伐一顿,盯着丛老爷子再次扬起的手,脸色一冷,大步上前,长臂一伸夺走鞭子。
他比赵博高大一些, 为了科举而特意锻炼的身体属于精瘦型的, 看着谦谦君子, 其实爆发力极强,一点也不瘦弱。
丛老爷子毫无防备,竟真的被他得手。
老爷子愣住,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手,再看向脸色冰冷、眼中一丝薄怒的温钧,脸色黑了下来“你是谁,出现在我家,还敢对我动手”
赵博被推开,这时候刚好转个身跑回来,还想接着拦住丛老爷子,却发现了这个状况。
看看丛老爷子缊怒的脸色,再看看温钧寸步不让的神情,他咽了咽口水,露出钦佩的目光。
不愧是他兄弟,就是有魄力
趁着两人对峙,他连忙扶起跪在地上的丛安“快起来。”
丛安脸色更白了一些,想说什么说不出来,眼底有些惊慌,在赵博的帮助下站起。
起到一半,身体晃了晃,往后倒了下去。
“丛安,你怎么了”赵博惊慌叫道。
温钧眉心微拧,扔开藤鞭,转身去查看少年的情况,见他背脊上沁出血丝,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用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发现他身上温度极高,明显不正常。
温钧收回手,抿唇道“他在发烧,先扶他回房,我去请大夫。”
“哦,好,好,我们扶他回屋子。”赵博六神无主,听到温钧的话,条件反射按照他的吩咐去做。
他来过两回,所以还记得丛安的住处在哪。
两人对一旁的丛老爷子视而不见,一人一边搀扶着丛安,将人带走。
丛老爷子站在原地,不说话,死死盯着三人背影。
门房看不下去,上前道“老爷子,少爷生病,还有他身上的伤要不要我去请大夫”
丛老爷子冷道“他翅膀硬了,敢偷偷出府。还有朋友给他撑腰请大夫,你多事什么。”
“话不是这样说的,老爷子,少爷生病还要出府,一定很看重他的朋友,你不敢拦着少爷的。少爷顶撞你,也是心里焦急,怕错过了诗会”
丛老爷子脸色越来越冷,摆手制止了门房。
门房叹气,无奈闭嘴。
另一边,温钧和赵博将人送回屋子,转身离开丛家去请大夫。
等到他带着大夫回来丛家,路过院子,便看见院子里,门房不在,丛老爷子一个人坐在花架子下面,脸色严肃,盯着面前袅袅的热茶。
虽然还是一样的坏脸色,但是一个老人,独自待在偌大的院子里,却让人看出了几分孤寡寂寥。
温钧脚步一顿,盯着半响,没有说话,带着大夫绕过院子,从抄手游廊另一端回丛安屋子。
大夫在后面,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丛老爷子,跟上温钧。
到了丛安的屋子,看见躺在床上的人,大夫脸色微变“这是怎么受的伤”
赵博挠了挠头,低声道“你帮忙看看吧。”
大夫听出内有隐情,上前仔细查看,过了一会儿,脸色难看起来“打得太狠,已经伤到了筋骨,至少要卧床休息一个月。”
一个月
此刻距离府试也就不过堪堪一月时间,哪有功夫养伤要是错过,岂不是还要等到明年再考
温钧脸色一沉,躺在床上的丛安听见这句话,也微微睁开眼,目露哀求“大夫,不能快一点吗”
大夫摇头“这种事不能勉强,一定要好好休息,如果没有痊愈便再次受伤,很可能一辈子都要躺在床上。”
丛安脸色绝望,闭上眼,不言不语。
赵博反应最为迟钝,过了半天,想明白大夫是什么意思,想到不久后的府试,怒气上头,大声嚷嚷道“老爷子下手也太狠了”
大夫眼神闪了闪,看着丛安身上的鞭伤,心里叹气。
“这位小公子还是好好疗伤吧,我这就去开药。”
大夫留下外涂的金疮药,还有内服的药方子,收了诊金就出府。
走的时候路过院子,又看到了丛老爷子。
想想刚才自己还觉得对方是个孤寡老人,看着有点可怜,现在却一点也不觉得了,他摇摇头,转身要走。
“等等,大夫,我孙儿情况如何”出乎意料的,丛老爷子却叫住了他。
大夫愣住,讶异地回头看了眼丛老爷子,见他冷着一张脸,好像是关心,又好像不关心,想了想刚才看见的情形,心下一动,露出一脸遗憾,摇摇头,叹息道“唉”
“怎么了”丛老爷子的声音一下子急切起来。
大夫欲言又止状“病人风寒入体,高烧不退,兼之受了鞭伤,伤到末里的筋骨,需要静心修养,不能再费心劳神、动怒伤身,不然气急伤身,成英年早逝之症,每逢阴雨天气,都会疼痛难忍,有损寿数,这辈子只怕活不长久。”
怕说的不够,大夫又补了一句“还有,不能再让病人受伤,也不能让他受刺激,他的身体已经受不住,再来一鞭子,不用等修养,直接就废了。”
丛老爷子愣住,脑海里被那一句“有损寿数”刷屏,一股凉意从后脑勺直冲到脚底板。
再差一点,他就害死了唯一的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