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
王瑞躺在躺椅上, 身边放了几个冰盆, 他年纪大了, 冷热都受不住,才六月整个房子里就布满了冰。
镂空的月门后有琴女抚琴, 古色的琴音悠扬,掩盖了窗外聒噪的蝉声。
殷姮坐在书桌后,两边各放一摞奏疏,她从右边拿起一份打开念, 念完提起笔等着王瑞的指示。
“好了, 不要念了。”王瑞挥了挥手, 示意她放下。“剩下的送去给万阁老过目, 就说酷暑难耐,我病了, 由她看着办吧。”
殷姮应道, “是。”接着将桌子上的奏疏全部收拾好,放在了一起。
王瑞脚尖点着地,撑着自己的摇椅一下一下地摇起来,慢吞吞地开口, “我今年七十二了, 这个首辅也当不了几年, 我走了以后万清就是下任首辅,为了你自己打算,你也该多去请请她的意思,不用老是在我跟前转悠。”
殷姮手上的动作一顿, 很快笑道,“殷姮唤您老师,这与首辅不首辅的无关。”
王瑞闭着眼感叹,“老师一晃你也在我门下十二年了,王家那么多的门生,只有你最体贴稳妥。好好啊,得你我王瑞之幸,好啊。”
殷姮垂眸,“老师谬赞。”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是很满意自己在江苏的布置,但深藏之下是否还有别的意思,则很耐人寻味。
兰沁酥去江苏担任巡抚是他们所料不及的。
官场上亲族回避,皇上竟然真的宠爱她到了这等地步,本来去了个纳兰珏已经是给兰沁禾如虎添翼了,现在兰沁酥又去了那里,她做什么都能肆无忌惮。
兰沁酥是个疯子,有圣上的宠爱,她做江苏巡抚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大不了就调回北京;可兰沁禾犯不了错,她没有回头路。
现在兰沁禾躲在她妹妹身后,干什么都不必顾忌,比她自己来做江苏巡抚都更加得力。
兰沁酥到任第一天就把他们在江苏的一半棋子刮了下去,再放任不管,恐怕会酿出更大的祸事。
兰沁酥不能留在江苏,必须得把人赶走,不止是为了万王之争,也是为了国家安宁。她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担不起江苏的担子。
于公于私,兰沁酥都不能再由之放任。
为了彻底拉下兰沁酥,也敲打一下过分张扬的兰沁禾,殷姮策划了江苏反民罢工一事。
江浙两地的赋税永远是最重的,这一次为收集军饷,殷姮又特意把江苏的赋税算重了一笔。
她刚拟定税率后立即告知了江苏的官员们,请他们从中运作,势必在最短时间内激起民反。
江苏的官员们在接到命令后也十分为难。
江苏要是大举民变,万党必然会弹劾他们,皇上也会震怒,他们罪无可赦。可要是不按照殷姮的密令行事,他们又会得罪王阁老。
左右不是人啊。
于是他们选择了一个特殊的地方南直隶皇家园林。
这是个敏感的地方,比起整个江苏而言,一个园林实在是太小了,就算是闹了事也能迅速镇压住,但是它能激发出比一个省会都要强大尖锐的力量。
那里是为皇上修园的地方,一旦出事,就是直指天子。
虽然只是小小的一个园林,却比整个江苏都更加富有政治意义。
这样一来,闹事的程度不大,范围也可控,所产生的效果也能让王阁老和殷姮满意。
江苏的官员们真是为这件事难破了头。
天上神仙打架,他们底下的就不得不陪着遭殃。
果然,殷姮得到了消息后就立即将这件事呈报了皇上。
小皇帝听完烦不胜烦,“江苏正在打仗,这些刁民还要闹事。交来的税又不是朕拿去花了,那些钱收上来还不是为了护住他们的家乡”
他烦躁地走来走去,一甩袖子置气道,“不愿意交就别交了让纳兰忌回来,由着倭寇进江苏,让他们自己闹吧”
在给皇帝修建的园林里闹事,摆明了是在顶撞皇权,帝王的愤怒可想而知。
“圣上息怒。”殷姮知道皇帝说的是气话,“这件事江苏的官员们势必会处理妥当,估计过两日请罪的奏疏就会上来了,您不必忧心。臣今日前来是有另外的难事,求圣上定夺。”
皇帝瞥了一眼她,“又有什么烦事了”
殷姮跪地俯首,将手上的几道奏疏递上,“这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同左副御史弹劾江苏巡抚的奏本,请圣上过目。”
小皇帝睁大了眼睛,紧接着一股滔天的怒火蹿了起来,他一把接过殷姮手里的奏本扔远,在光滑的地上甩出了数丈。
“他们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的臣子”天子一怒,整个宫里的太监宫女立马噤若寒蝉,猛地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