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不好……我为什么不早点请假回家……”
“我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舍得就这么走吗……”
身边的树就是爷爷栽下的,她抱着那树,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过往,她将脸贴在树干上,感受着曾经抚摸这颗树的老人的余温,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天气像是应景般,寒风越来越大,雨势也更加疯狂,交加着打在她身上,将她浇淋得透湿,多年前她曾在学校受罚时淋过雨,可是这一场雨远比那场还疯狂。不仅是冷,更让人悲恸欲绝,这泼天的雨幕下,硕大的山头,硕大的树林,每一棵树,都像在提醒着她,再回不去的过去,所有关于那份最深重的亲情,从今以后都要与她的人生割裂,她最爱的人,彻彻底底从她的生命里抽离了!
再也没有了!
她不是爱哭的人,可这一刻她悲痛到极点,再无法抑制,她仰着脸,在这倾盆大雨里放声大哭,一直哭,哭到喉咙沙哑,视线模糊,都分不清树干上的水是雨还是她的泪。
大概哭了一个多小时,她哭到浑身虚脱,几乎要厥过去,身上的力气渐渐耗尽,站都站不住,挨着树干无力的滑下去,最后,就那么跪坐在树脚下,瘫软在地,随时可能会倒。
风依旧张狂,携着雨滴砸在她脸上,就在这时,林子里传来了声音,是夹杂在风声与雨声中的脚步。
那脚步似乎有些急切,在寻找着什么,不顾泥泞的山路,一路凌乱的野草树根,四处奔走,越走越近。
詹程程却看不清了,她哭的太过,眼睛高肿,又被风雨淋了个透,意识都不太明朗,模糊中见那人走到了她不远处,打着伞,在看清她后,那人几分惊喜几分震惊,几乎以跑着的速度过来,“小蘑菇?!”
詹程程已经哭得看都看不见对方,喉咙也说不出话,那人见状吓了一跳,脱下自己的衣服就往她身上盖,嘴里骂道:“你是不是傻!这大雨天的就这么淋!你……喂喂……詹程程你别吓我……”
詹程程再撑不住,身子一软,彻底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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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程程醒来,是三小时后。
醒来时在西厢房的床上,被子厚重地盖在身上,雨地里寒冷而泥泞的感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被褥里的干燥温暖。
眼皮因为哭肿,睁开有些费力,詹程程转了转眼珠,就见她母亲坐在床头,见她醒了,她母亲凑近道:“醒了?程程!”
又埋怨道:“你可吓坏妈妈了。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出去,哭成这个样子!”
詹程程不语,视线看着房里虚空的地方,发怔。
回忆缓缓在恢复,她去林子里,想爷爷所以哭了,伤心太过,最后哭厥过去……是谁把她带回来的?好像……是被一个人抱回来的。
她视线转了转,果然,看到一个人坐在她母亲后面,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正守在床尾关切地看着她,接着她母亲又说:“还多亏了小盛,大老远把你找回来!你淋得透湿不说,还把他也淋得透湿!”
詹程程看向那张面孔,还真是,那面孔依旧熟悉,依旧英俊美艳,只是穿着有些怪——因为被雨淋湿,换上了她爸爸的衣服,尺码小了一号,穿在身上不伦不类。
闻言他赶紧出声,生怕她被骂,“阿姨,我真没事,淋点雨没什么,您别怪她了!”
詹母叹气,摸摸女儿的脸,既心疼又无奈。
这时屋外有人喊詹母,“詹家嫂子!嫂子!来一下。”
屋外还有许多亲戚要招待,詹母只得托付给盛星河:“小盛,阿姨出去忙,你帮我安慰下程程,这孩子是真伤心,从小她跟爷爷感情最好,这次打击的确很大。”
盛星河忙不迭点头,“好的,阿姨您去忙吧。”
詹母走了,临走时怕外面的人吵着詹程程,还把门带上,屋子里只剩盛星河跟詹程程两个人。
床边不远处点了炉火,橙黄的火舌舔着炉子,房内温暖如春。
詹程程靠在床头,仍然神情木讷,虽然被救了回来,至亲离世的痛苦让她一时不能抽离。
盛星河坐在床尾,将炉火上热得一碗姜汤端起来,拿勺子舀了一勺递过去,“喝吗?”那是詹母给女儿留的,“你妈妈说这个驱寒。”
詹程程的视线依旧没有焦距。
“喝点嘛。”盛星河说道:“不喝万一受寒生病怎么办。”
盛星河第一次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将嗓子压得柔柔的,可詹程程仍然不语,他急得道:“祖宗,你就看在我为了你来这么远的份上,给点面子行吗?”
他摇头叹气,“我算是明白了,我盛星河大概是要折在你手上,昨天夜里全市停电,我怕你一个人住害怕,跑去你家里看看!结果敲了半天没人!”
前一晚上,即便彼此在医院都说出那样绝情的话,可一停电,他还是担心挂念,第一时候冲去了她家,可门都敲不开。
“打你电话你也不接,我可急坏了,以为你出什么事,就跟周蒙要了电话,打到你家里来,才知道你家出事了,我半夜开车过来的,这又是刮风又是下雨,还有你们这山路,各种急坡,到处悬崖,可吓死人,我生怕一个油门没踩好翻下去!英年早逝!”
“等我磕磕碰碰终于开到你们家,可你们都上山送葬了,我又往山上找,到处都是树林,找不到啊,等下来时你们家人已经回来了,我以为终于找到你了,可你又不见了……我这满山满地去找你,鞋子都踩得报废……”
“小蘑菇,你这也太能折腾人了,老子的命,这一天一夜的,几乎就架在你手里……你就不能露出一点感动吗?或者,感谢?”
盛星河追问:“一点点感动都没有?”
詹程程终于有了动静,却是红着眼眶,眼泪唰唰又往下落,不知是感动,还是仍然沉浸在悲伤中。
盛星河吓到了,“别啊别啊,我要你感动,不是要你哭啊。”
詹程程还是止不住的哭,她眼睛早就哭肿了,再这么哭下去,指不定得成什么样。
盛星河手忙脚乱给她递纸巾,可眼泪珠子还是一串一串,挂在她苍白的小脸上,像碎裂的水晶珠,越发让人心疼。
盛星河实在没有办法,一狠心道:“你再哭,我就亲你了。”
詹程程吓得一怔,果然敛住了哭。
可她不哭,还是有泪珠挂在脸上,睫毛都被打湿,倒真是梨花带雨,盛星河看了心疼,没有再递纸巾,而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将那泪拭去。这一瞬间,似乎时间流转光阴倒退,曾经的学生时代,他也曾这么伸出手,想擦去她颊上的泪,但最后他克制住了感情,而现在,再没有任何的退缩,他温暖的指腹擦过她冰凉的脸,那泪珠仿佛融化在他指尖。
他越擦越觉得心疼,屋里炉火摇曳,烧得柴火噼啪轻响,明明那么暖,她却在哽咽中细细的颤抖,像绝望中颤抖的落叶,他再忍不住,倾过身去,将她护在怀中。
屋外雨丝飘摇,风呼啸凌冽,可这屋子里真暖,尤其是他的怀抱,詹程程有一瞬的怔然,最后,没有拒绝。
炉火还在燃着,灰白的墙上,映出两人的身影,她伏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