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唯有有身份的人,才能在上海租界区里,向美商车行订购一辆最新款的、原本不是车行自己经销主打品牌的汽车,而且可以不远万里地从美利坚运回来。
这样想来,那么靳佩弦当年为什么会忽然买了辆汽车,烧包地非要从上海开回梅州去,便有了解释。
她能从飞星车行打听到樱井御影的名字,而且能将两个名字合并在一个人身上,同样在东洋读书的靳佩弦,只会比她想到得更快吧?
至于樱井御影为何会在付尾款提车的日子,没能按期出现,而让靳佩弦钻了个空子——云扶猜想,这也绝不是个巧合。
以靳佩弦在梅州还带着学生们去东洋街打群架的习惯,如果说樱井御影提车的日子恰好“病倒了”,那就是情理之中了。
云扶最后还是在飞星车行,向那混血的小子订了一辆汽车。
云扶最后的这个决定,不再是与那混血的销售交换什么,她是欣赏了那小子的说辞,也感谢那混血的小子帮了这样大的一个忙。
彼时想明白了樱井御影的名字,云扶问他,“当初你们不把车子卖给那东洋人,却转卖给江北少帅,难道是你们看中了江北少帅的身份,就是打算日后拿他的身份给你们打广告呢?”
那混血的小子笑,“其实刚开始,我们哪儿知道那买车的人就是江北少帅呢?还是后来报纸上刊登出江北少帅的相片儿和这辆车子。我们就算不认识人,也总归认识车啊,这车就是从我们这儿卖出去的毕竟……”
云扶点头,“既然你们原来并不知道买车的人就是江北少帅,那你们怎么就把车卖给他了呢?你们不担心那东洋的买家也是有身份的人,回头来跟你们算账么?”
那混血的小子就笑了,“东洋人,有身份的人?哈……或许你们亚洲是会有人将东洋所谓有身份的人当回事吧。可惜在我们美利坚人的眼里,从来就没将他们当回事过。”
云扶便笑了,便为了这句话决定了要跟这混血的小子订一辆车。
末了,她还特地看那混血的小子在合同上的签名——他还有个中文名,叫“纪贤”。
其实名字的字面意义很好,只是云扶也不知怎地,竟不自觉给给人家想歪了。
纪贤忙问,“庾大先生,有什么不妥么?”
云扶含笑摇头,“没有啊,一切都很妥当。”
她这一刻坐在黄包车上,方淡淡而笑。
纪贤,只要不妒能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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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处,云扶将那藏着小手枪的雪茄盒取出来,指尖小心从那花纹上滑过。
彼时在“秦安号”上,她承诺了将这小烟盒送给那东洋人。
不过自然,那只是一个托辞。
到此时,她欠了人家一个雪茄烟盒,而靳佩弦欠了人家一辆车。
都不算大事,可是若在自视甚高的人眼里,这会被当做是一种挑衅。
而且是两份挑衅。
原本以为樱井御影在上海的地址也只是临时居留的罢了,樱井御影不会在上海长久停留,她本人也不会。
只是没想到,原来那樱井御影还是在上海长住的;而她自己,兜兜转转,竟然也到上海来了。而且因为刚刚开始的汽水儿生意,容不得她现在就离去,她也必定要在上海长住相当一段时间。
她自己隐约有一个预感,她跟这位樱井御影,迟早还会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