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连横和温廷阁低声细语,似乎另有要事相商,三个高丽棒子便识趣地提议拜别。
李在淳手捂断指上的切口,脸色惨白地走上前,说:“江先生还有事要忙,我们仨就先告辞了。”
江连横看他一眼,旋即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公寓大楼,点头道:“也好,兄弟赶紧去趟医院,我就住在那栋公寓,以后有事儿,你随时过来找我。”
断指伤口早已不容耽搁,李在淳三人面朝公寓大楼遥望片刻,随后便趁着夜色匆匆离去。
温廷阁见石阶上一片血污,不由得皱起眉头,神情有些困惑。
正要开口询问时,江连横却挥了挥手,转身招呼众人道:“先回去,边走边说。”
…………
回到公寓大楼,梅太太今晚似乎没有牌局,走廊里因而显得格外寂静。
这几天以来,雅思普生频繁奔走于各家工厂、洋行,已经为奉天军械厂挖走了不少洋人工程师。
江连横分身乏术,只好委托德国佬妥善安顿招募来的西洋雇员,等到离职手续办完,工作完成交接,便或是乘车,或是乘船,陆续尽速前往奉天。
另一方面,温廷阁最近则是忙于和申世利共事,四处打探王老九的消息,算得上是份苦差,来沪上这么多天,竟连一次大世界都没去过,好在几番寻访之下,总算跟王老九麾下会众取得了联系。
众人走进屋内,各自相继落座。
江连横照例坐在台灯旁边,点了支烟,拉上窗帘,问:“这个王老九,算不算线上的合字?”
温廷阁想了想,沉吟道:“听说他很早就跟会党混了,但从行事做派上来看,更像是个半开眼。”
“这话怎么说?因为他们办事太莽撞了?”江连横不禁回想起码头上的械斗火并。
“有这方面原因,但也不绝对。”温廷阁解释说,“王老九以前也在码头上干过苦力,爱替皖省来的穷老乡出头,没什么钱,人倒是挺仗义,在同乡会里挺有威望。”
听到此处,刘雁声立时有些不解:“他能从同乡会里拉出几十号老乡,这种人怎么会没有钱?”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大伙儿都知道,各省各地的同乡会,虽说名义上“互惠互助”,实际上却讲究“强强联合”。
入会设有门槛,成员需缴会费——同乡集资,共图大业。
这样的组织,绝不是随便来个穷光蛋、顶着個“老乡”的名头,便能轻易登门拜访,告帮求助的。
穷鬼不配跟豪绅论同乡,那是玷污老爷的脸面。
虽然残酷,但这就是现实。
温廷阁摇了摇头,却说:“怪就怪在,这个王老九只跟穷光蛋论同乡,就爱替他们打抱不平。”
“那这位是个‘墨者’呀!”刘雁声喃喃自语。
闻言,李正西随口问道:“啥玩意儿叫‘墨者’?”
“什么乱七八糟的,就是看书看多了,脑袋里转不过来弯儿!”江连横不耐烦地抬手打断,随即瞥了几眼闯虎,“你瞅瞅,就是你们这帮臭写书的,一天天净在那胡咧咧,误人子弟!”
闯虎挠挠头,憨笑两声道:“杀富济贫,除暴安良,老百姓就爱看好汉,不这么写卖不出去呀!”
“杀富就算好汉,杀贫就是恶霸,那我是不是也算好汉呐?”江连横早已不信那套庸俗的说辞。
众人也都闷声讪笑了片刻。
江连横接着论断道:“只要是混帮派的人,尤其还是瓢把子,手上就不可能干净,谁也别说谁。”
“东家,你说对了。”温廷阁接过话头,朝众人介绍道,“现在这个皖省同乡会,就是王老九前段时间从别人手里硬抢过来的,结果同乡会里现在全是穷老乡,把原来那帮大老板都给吓跑了。”
“原来的同乡会看碟下菜,帮富不帮穷,活该让人抢了。”李正西冷哼一声。
“西风,话可不能这么说。”江连横掐灭烟头儿道,“如果真是好汉,看别人的同乡会不顺眼,那就应该另立门户,自己没钱,就抢别人的东西,这算什么好汉,骨子里还是山头横把儿耍的那套。”
温廷阁点了点头:“听人说,王老九这是第二次来沪上。几年前,他就在码头上混过,还曾经带人抢过钱庄、票号,后来让老柴给抓了,有人帮忙上下打点,才把他从大牢里捞出来。”
“这么看的话,王老九这人一直都很缺钱呐!”刘雁声思忖道。
“对,直到现在,他混得也挺寒碜,就是因为缺钱,他才想要跟咱们见面。”温廷阁低声说。
“他把钱都用在哪了?”江连横不禁有些好奇。
“听说他最近正在帮朋友创办的学校筹款。”温廷阁笑了笑,“这人也挺有意思,自己过得不咋地,还天天替别人操心。”
江连横不缺钱,而且也正有意拿钱来扶持、收买王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