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到了死的时候,有什么不甘心的
儿子们离了他能过,妻子也不过躺在一张炕上的陌路人,要真连追逐了十年才得来的县令一职都没了,于陈杭来说,就是判了死刑,他已经生无可恋了。
但就在这时,陈淮安拖过一条绳索来,默不作声儿的,就开始往他脚上捆了。
这是准备把他沉到渭河里去喂鱼
“河豚”陈杭忽而说道“为父当年上京赶考时,吃过一回河豚,肉美而质嫩,实在好吃的紧,淮安,便你真的要杀为父,看在为父养大了你的份儿上,让为父吃一回河豚吧,很多年了,为父一直记着哪个味道。”
陈淮安停了停,忽而一笑“父亲爱吃河豚,哪东西可有剧毒,处理不好是会吃死人的。”
陈杭忽而诡异一笑“所以咱们才要有银子,有官位,你瞧瞧京城哪么多达官贵人,各各大酒楼一天杀死多少条河豚,有谁被吃死了
等爹有了官位,有了银子,自然就可以从南方运送最新鲜的河豚过来,让最好的厨师来处理唷,哪个味道“
说着,他似乎是陷入了对于往日舌尖上美食的回忆与留恋之中。
这个一生兢兢业业的考生,一个叫妻子压迫着的古板男人,与普通的世俗男人一样,除了一丁点微小的权欲,临到死时,不在乎儿子,也不在乎亲人,所贪图的,仅仅是点口舌之欲而已。
陈淮安忽而觉得自己上辈子是误解了陈杭。
陈杭上辈子临死前,确实去了秦州城,但并非是为了他而去,陈杭只是作了县令贪了大笔的银子,逍遥自得,于是跑到秦州城去吃了味河豚而已。
枉他上辈子,真的以为陈杭是为了他而死的。
“渭河里多的是鱼,虽说没有河豚,但别的管饱,要不,您进渭河里吃去”陈淮安说着,再度伸手,在陈杭脖子上捏了一捏。
“淮安。”恰此时,锦棠冲了进来。
她见陈淮安双手捏着陈杭的脖子,以为他要掐死陈杭,随即就从后面揽上了他。
两辈子的经验,要驯服暴怒中的陈淮安,就必须从后面搂着他,将他那高大的身躯揽到她的怀里,踮起脚,在他耳边缓言慢语,轻声儿的哄。
“陈杭明儿继任,就是知县老爷。你要真杀了他,你的前程可就完蛋了。你不是还要考乡试,考会试,不是还有你未尽的志愿,又怎能在渭河镇就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陈淮安一点一点,缓缓儿的塌下肩膀来,塌入锦棠怀中,嗅着她身上氤氲又复杂的香气。
这一句句的良言,上辈子他也曾听过,可他怎么就没听进去呢
她一边补着一件件的烂衣裳,一遍遍的说让他去读书,勤学苦读,一步一个基石的走上去,出人头地,那时候他从不曾听过,也从不曾怀疑过陈杭和齐梅的别有用心。
他们不止想把他养废,甚至于,一直以来,他们是想把他养成一个祸害。
而嫁给他的锦棠,曾哪么无力的,一步一步,想把他拉入正轨。
她费了那么大的力量,独自一个人对抗着所有人,而他直至死时,执迷未悟。若没有这番重来,他终究死在她的前面,黄泉路上,他都不知道自己这辈子错的有多离谱,而伤她,又有多么的深。
吸了吸鼻子,哭的像个孩子一样,陈淮安头抵在锦棠脖窝儿里“你要不提和离,跟我好好把日子过下去,我就不杀他。”
身后的齐高高忽而噗嗤一笑,骡驹也是。
“其实我这院子挺好,我人也不错。”齐高高摸了把脑袋,搓着双手颇有几分羞涩的跺了跺脚“锦棠要是和离了,可以嫁我。”
他其实不过一句玩笑的话,占个嘴上便宜而已,不让他占这句便宜,他今夜都睡不好觉的。但骡驹是个犟脑子,不知道齐高高不过占句嘴上的便宜,还当真了,一拳就捣了过去“哪是嫂子,嫂夫人,你个没大没小的齐高高。”
这哼哈二将,你一拳我一拳的,随即就拌起了嘴来。
锦棠觉察出不对劲儿来了。
陈淮安要真想把陈杭淹死在渭河里头,又岂会把他带到齐高高家来。须知,齐高高家离渭河还有些子路程了。难道说,他失心疯了,把自己的老爹五花大绑了,要在这渭河城中招摇过市,再抬到渭河边去
“只要你不提和离,我就放了我爹。”好死不死的,陈淮安又加了一句。
锦棠的唇此时还在陈淮安耳边了,忽而叼牙就是一咬,两排细牙磨的咯咯作响“你的爹,欲杀就杀,干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