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并未语,转而跟着康老夫人进了门。
及至上正殿拈罢香,迎入寮房之中,各式各样的素斋饭,茶点便摆上来。
锦棠发现,居然婆婆齐梅也在其中,非但她,刘翠娥,周碧枝,还有三房的小媳妇儿张菊,都来了。不过她们来的早,一直在寮房里坐着吃茶。
康老夫人与齐梅闲聊了两句,回过头来,笑着说“也是奇了怪了,京里来的贵客,也是尝遍天下名酒的,居然点明要吃罗家酒肆里的陈酿酒,锦棠,你这锦堂香酒还曾去过京城”
满寮房里坐着的,全是女子,因为康老夫人这一句,目光全投向了锦棠。
锦棠却在看齐梅,她的酒能到京城,按理来说,应该是齐梅送的。
齐梅因为黄姑娘而心中有鬼,脸儿簌簌的,连忙咳了几下,拿帕子掩着唇,以遮自己的失态。
天高皇帝远的,齐梅也不知道康老夫人此时招待的贵客,是不是她所认识的哪位黄姑娘,生怕康老夫人也要动罗家酒肆的心思,连忙问道“但不知是哪位贵客来此,居然好吃锦棠家的酒”
康老夫人笑道“是我家维桢的好友,如今神武卫的指挥使林钦。他奉军命要前往河西堡,途经咱们秦州,顺便来看望看望我家维桢,点名,就要吃罗家酒肆里的酒,这可不是锦棠的好运道。”
太祖皇帝时,曾设十二卫亲军,负责御前护驾,陪皇帝御驾亲征,卫戌皇城的安全事宜。不过开国近一百多年了,十二卫亲军渐渐分散,又合并,被销融,到如今,唯有神武卫一支独秀,独立于大都督府之卫,可以随时奉皇命出征,监察九边军情。
而林钦,则是神武卫的指挥使。
“那林钦简直就是个野人,当年永昌卫的土司们与羌人里应外合叛乱,他到凉州卫征兵,披着一件羊皮毡袄,就在大街上,提着把沾血的长剑吼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拧住些年青男子们,也不管人家是否家境优渥早已经找人顶了差,拧小鸡子一般的,抓了就走,那时恰我在凉州,见过他,真真是又野蛮又凶悍。”
齐梅随即啧啧而叹,两眼的鄙夷,嘴像鲈鱼一般往下撇着。
不过,她一听是林钦,并非自己在京城所仰丈的皇姑娘,也知道林钦这种人,绝不会看得上一间小酒肆,顿时放心不少,眉头都舒开了。
康老夫人却不认为林钦是个野人“身为军人,为战是他的责任,那是战时。平常他也不过性子冷一点,但绝对是个知礼懂事的好孩子。”
锦棠手里捧着一杯热乎乎的普洱,拈了块佛前贡过的素点心咬了一口,静静儿的听着。
红白桔丝儿,并五仁和成的馅儿,净土寺的素面点心和斋饭在整个秦州都是有名的。锦棠回回来,总喜欢到厨房讨两只,讨个佛口吃过的福气,也总是吃不腻。
她上辈子和陈淮安和离之后,先是做了几个月的卖买,小产之后,便跟着林钦进了宁远侯府。林钦的侯位,并非世袭,而是从战场上自己搏来的,府中就数他最大,当然,下来就是她了。
林钦也算是用了水磨石穿之功,能腻化人心的温柔,才熬到心如灰死的她点头,答应嫁他。
不过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令锦棠如今都不愿意回首去想的往事,以致于她的第二次婚姻最终以失败收场。
而后,在一次出征之后,再回来时,林钦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已然奄奄一息,最后死在了她怀中。
接着,她也就出了侯府,重操旧业,继续经营自己的生意。
因为曾经一起生活过一年多,锦棠听林钦讲过不少旧事,也清晰的记得,上辈子的林钦这时候并没有去过永昌卫,当然也就没有来过秦州。
所以,会不会是因为她寄去的一封信,就改变了林钦的命运,才让他提前要去永昌卫了
锦棠仔细回忆上辈子的事情,记得当是在几个月后,羌人在河西堡一个降于大明的,名叫合合台的土司,与境外的羌人里应外和,会在永昌卫掀起一场暴乱,哪场乱事是从军中杀起的,永昌卫破后,林钦是临危受命,才去阻止战争的。
此时他因为她哪封信,改变了人生轨迹,提前到了河西堡,哪他会不会对判徒合合台有所防范,会不会因为军中的战乱,反而提前死去
要说上辈子锦棠最在乎过的三个男人,葛青章是溺死的,林钦是战死的,陈淮安更加不堪,是被毒死的。
这辈子,别的做不到,锦棠总不能叫他们,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