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锦棠从葛牙妹怀中接过小阿荷,微撩了点缝子,指着外头的人说“阿荷啊,瞧见了否,这些人呀,全是来为你爹爹说话的。一个人为官,想要升官发财并不难,但想要百姓爱戴,可不容易呢。”
上辈子的陈淮安,被押解出京城的时候,漫天大雪,夹街两道,全是唾骂,扔臭鸡蛋,烂菜叶子的百姓。
罗锦棠当时也在场。
她犹还记得初到顺天府时的陈淮安,那么年青,朝气蓬勃,一同睡在床榻上,他每天在想的,是怎么才能让百姓们的日子过的更好一点。
她见过他的热血,见过他的赤诚,看着他肩戴木枷,脚锁铁镣,一脸拉茬胡子,那般高大的男子,一步步沉重的往城外走着,一脸麻木的神情。
她站在人群之后,靠在一家饼摊前的柱子上,难过的哭都哭不出来,却究竟不知道,曾经的陈淮安,是怎么走到万人唾骂,千古骂名那一步的。
车缓缓走着,罗锦棠撩着帘子,望着那些面色焦苍的百姓,恍惚间想起父亲罗根旺,想起渭河县的百姓们,为官为官,为了百姓而为官,陈淮安这辈子,终于作到了啊。
就在这时,车眼看到陈府门上了,但也彻底的就不动了。
却原来,百姓们在打听后,得知当初在河北救灾,与灾民们同食树皮,共同渡灾,愿意从泥塘里往外背老太太,愿意帮灾民们亲手砌墙修屋子,到山里打野猪给大家吃的陈淮安,竟然是首辅陈澈的儿子之后,就堵到了陈府门外,逼着要等陈澈出来给大家个说法,为何要罢陈淮安的官。
就在陈府院内院,水榭之中。
陈澈与次辅赵松之正在相对下棋。
而不远处,为了给小孙女过生辰而忙碌着的下人们,亦是忙了个热火朝天。”
“只看陈阁老脸上这一层层的褶子,下官就知道,淮安生了女儿,您是真高兴。”赵松之道。
陈澈笑眯眯道“我也不过只见了一面而已,咱们陈家三代皆是男丁,太需要一个孙女儿了。不瞒赵阁老说,老夫想个孙女想了好些年了,喜悦之情,大约也唯有当初被发派到岭南,凄风苦雨之间,见妻子千里寻至,相拥在一起时那一回,才能相比。”
“既您如此高兴,为何迟迟压着淮安,不肯起复,任用于他”赵松之反问道。
陈澈脸上的笑一点点的淡着,最后一字啪一声而落,他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儿子惹得百官愤怒,而后,陈澈当机立断,就叫他辞官了。
要说,陈澈一直以来,非常欣赏陈淮安的所作所为。他年青,有热血,能给以如今叫党派,叫朋党们垄断的官场以致命的一击。
但同时,他也太激进了,手段太过狠戾,完全不怕给自己树敌。
陈澈是为了保陈淮安一条命,才叫他辞官的。
当然,陈淮安辞官一个月后的局面,也是满朝文武都没有想到的。
首先,城郊的老百姓们听说之后,就开始集结入城,来为陈淮安请命了。再接着,整个河北的老百姓也听说,满朝之中唯一的清官陈淮安给人罢官,也就陆陆续续入京城,来为陈淮安而请命了。
这时候,皇上也很着急,于是想起复陈淮安,并且把他放到六部之中最重要的户部,让他掌管民生。
但是,身为父亲,也是上司的陈澈却一直压着,与群臣集体反对,不肯起用陈淮安。
赵松之,恰是皇上派来的说客。
他道“淮安如今还年青,正是办事的时候,此时你压制着他,难道要像他像康维桢一般,从二十几岁起,就被放逐,然后空渡到老吗”
陈澈道“等时机吧,待老夫要隐退的时候,老夫定然会叫他上。”
他今年才五十,正是一个男人为官的黄金之年,待他要隐退,不得十年二十年赵松之一看陈澈这是个讲不通的,也就不再说了。
他觉得,陈淮安用两年的时间而闯开了大好的形势,本该勇往直前。
但陈澈却不想激流勇退,他这是故意在压制自己的儿子,从而,给自己创造一个,能够继往开来,并成为一代中兴之臣,清史留名的机会。
政治,为官,和为民为百姓,永远都是两条不相融的线,陈澈再如此固执下去,陈淮安怕就真的要成第二个康维桢了。
望着表面温和,但又固执的陈澈,赵松之遂也不多留,转而起身,回宫给皇上复命去了。
恰这时,听说儿媳妇抱着小孙女儿阿荷回来了。
陈澈立刻就起身,进房去换衣服,又特地重新仔仔细细净过手脸,以格外忐忑的心情,准备去抱抱自己等了好多年,才等来的小孙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