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南风院,魏淑已经带着孟长林在门口等着了。
魏淑看着她的目光带着光,满是希冀,而孟长林还是怯怯的,却有一种忍不住的兴奋。
魏如意浅笑着走来,轻轻行了礼。
“如意,长林就暂时托付给你了。”魏淑亲自将她扶起,拉着她的手,心里说不出的感觉:“我从未想过,你会愿意如此帮我,毕竟我与你并不亲近,与你父亲也……”
“大姑母是如意的亲人,长林更是如意的表弟,如意帮忙是应该的。”魏如意有自己的私心,她希望魏淑能站在自己这边,不过怜惜魏淑的为母之心也是有的,更何况孟长林这么乖。
魏淑眼里泛出湿意,拉了孟长林来:“往后就跟着如意姐姐,她说什么,你做什么,明白吗?”
孟长林似懂非懂,还是点了点头:“娘亲,长林知道了。”
“乖孩子……”魏淑不舍的将他拥在怀里,好半晌,才咽下眼泪,转头笑看着魏如意:“只怕我院子里还需要收拾收拾,我就不多留了。”
魏如意明白她的意思,能给孟长林下毒的,必然就是孟家的人,而且可能还不止一个人。
她点点头,魏淑这次不舍的抚了抚孟长林的小脸,才带着人离开了。
等看着她走了,魏如意才笑看着孟长林道:“先去见青儿?”
孟长林羞怯的点点头。
魏如意笑着打发了檀儿去替孟长林收拾东西,这才带着他跟知雨一道出府往陈家去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正好遇上孙夫人和孙绾儿在搬运行李,打了个照面,魏如意客气的行了礼,孙夫人当着外人的面,自然也只能挤出一个笑容,等她们走了,才奇怪道:“大姐最是宝贝这个儿子,怎么让魏如意带在身边?”
“四表姐一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说服大姨又有什么难的。”孙绾儿撇撇嘴,还在不甘心之前的事。
“你也知道她的本事,你怎么不学学?”孙夫人看她一眼,见她似乎憔悴了些,又心疼的很,只抬手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你呀,看着是个机灵的,遇到事儿就傻了。也怪我平时太宠着你,半点没让你插手过这样的事。”
“那娘亲的意思是……”
“行了,回尚书府后,你就好好学学琴棋书画吧,前阵子有典仪家的夫人登门来说亲,你年纪不小了,也差不多该看起来了,至于那国师,你再不可想了!”孙夫人傲气,她自小是最得宠的,模样又是生的最好的,更别提找的夫婿也比大姐夫强了,所以她才不会容许自己的女儿去与人争夫婿,而且她的女儿要嫁,必然要嫁个更好的,譬如七皇子!
姜宴今天还未出门,就被贤妃和柔嘉贵妃请到宫里去了,以至于俞柔依遣人来时,根本人影都没见到。
俞柔依头上缠着绷带坐在床边,听着丫环的回话,面色微紧:“七皇子不在府里?”
“奴婢去时,下人说七皇子被贤妃娘娘请到宫里去了……”丫环小脸微微有些红,似乎还含着羞愤。
俞柔依冷冷看她:“还有何话,一并说了。”
丫环得了允许,才跪在她跟前一脸恼怒的说了出来:“奴婢去时,刚好碰上孟侧妃身边的人,那人知道奴婢是俞府的人,先是讽刺小姐妄图攀附七皇子不说,还说小姐您行为不检,有辱门风,让奴婢往后再不许靠近皇子府一步……”
她的话俞柔依已经听不下去了,黑着脸让她闭了嘴,才压着怒气问她:“外头可是有什么流言蜚语了?”
“有。”丫环怯怯看她:“小姐,待您好些了再说吧,您现在的身子……”
“无妨,你说。”俞柔依道。
丫环看她这副强忍着的样子,有些害怕,只小声道:“外头还说您昨儿是故意撞石狮子,借机给七皇子使苦肉计,还说您只怕早坏了清白……”
俞柔依剧烈的咳嗽起来,捂着嘴浑身都在发颤。
丫环忙替她顺了气,她的手紧紧抓着被子,目光微狠:“这话必是有人传的。”
“您怀疑是孟侧妃她……”
“先不必管她。”俞柔依心里很清楚现在要做什么,父亲忽然入了刑部大牢,还是萧王殿下主审,萧王殿下必然恼了自己一心想嫁给七皇子才会迟迟没派人回来传消息的。
她想了想,让人扶她起来:“更衣。”
“小姐要去哪儿?”
“吩咐人备马车,我们去宫门口等着。”俞柔依道,现在要么能得到七皇子,要么就只能去求萧王了。
下午,日光落在人身上十分的暖和。
魏如意到时,刚好赶上陈家的下午茶。
青儿在老太爷的院子里习武,小小身板有模有样的摆着姿势,陈言袖陪着陈老太爷坐在花厅里吃点心,知道魏如意来,陈老太爷身子起了起,又坐了下去,严肃的脸明显柔和了不少,却冷淡道:“来了就来了,请来就是,你们激动什么。”
小厮一脸笑嘻嘻的,忙点头:“表小姐说特意来见小公子的。”
陈言袖看着欲言又止的陈老太爷,会意笑道:“先让她过来给祖父请安再说,青儿就在这里,一会儿她也能见得着。”
小厮瞥见老太爷的脸色这才好些了,便笑着应下去回话了,不一会儿魏如意就带着孟长林来了。
孟长林还是怯怯的,一双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周围。
陈家的院子不似江南园林那般的秀丽,是北方特有的粗粝大气的美,尤其陈家子嗣大多从武,就更显得粗犷了。
他看了半晌,过了抄手游廊,绕过那片假山从后,就看到了扎着裤脚扎马步的魏青泽。
魏青泽白白的小脸上满是汗,却没吭一声,小腿都在发抖了还憋着一口气没动,一侧有师父时不时的拨弄下他的姿势。
孟长林好奇极了,脚步也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魏如意转身,瞧见这一幕,浅笑起来:“那就是青儿,算起来,是你的表弟。”
“表弟。”孟长林羞赫一笑,朝魏如意看去:“表弟好厉害。”
魏如意瞧着他瘦的没挂什么肉的脸,心疼的揉揉:“等你在南风院多住一段时日,也能如此。”
孟长林惊喜的看着她:“真的吗?”
“当然,南风院是块风水福地。”魏如意忽悠他,他却满是信任的点点头。
魏如意感慨小孩子就是好骗,笑眯眯的牵着他往正堂去了。
到了正堂,瞧见陈老太爷和陈言袖,魏如意立即行了礼,才问道:“外祖父身子可好些了?如意甚是挂念,也不得空来看您。”
陈老太爷听着这话,冷硬的嘴角忍不住溢出笑容来,只轻哼:“上次你来,怎么不记得来看我?少拿那些话来哄我。”
“如意怎么可能哄外祖父?”说完,看了眼知雨,知雨会意,立即捧了个小匣子来,打开了,一阵药香便溢了出来,满屋子都是药的清香。
陈言袖好奇看过去,便见一块卷起的布和一个软枕头,不由奇怪道:“如意,这是什么?”
知雨笑着道:“奴婢知道,这枕头名叫百药枕头,是小姐调了十几味新鲜的药材晒干了混合做成的,每晚枕着这个睡,能安眠,比那劳什子的安神香可好用多了,还能预防风寒风热。”说完,又将一侧的那锦缎打开,众人才看到是一块薄薄的被子。
“这个是百药被,里面没放药材,却是用药材熏过的,用的药正对老太爷如今的病症。小姐听闻陈家的下人说老太爷不爱喝药,这才特意做的。”
知雨抿唇笑着道。
陈老太爷听到这话,老脸都有些挂不住,佯装怒道:“那些个下人胡诌,你们也信。”不过说完,还是道:“来人,还不收起来,我今晚就要用……”
下人忙来收,老太爷似乎又想起什么,眉心拧了拧,站起身来,道:“等等,先装起来,等下有几个糟老头来寻我下棋,把这个给我放到棋室去,我一会儿要小憩。”
陈言袖听着,都忍不住笑着摇头。
屋子里的下人也都看出陈老太爷这是打算跟同僚炫耀的意思了,也都悄悄的笑。
“咳咳……”陈老太爷看他们在笑,冷哼一声,瞥了眼跟在魏如意身边的孟长林,才道:“告诉小公子,今儿不必习武了,明儿继续,我也乏了,言袖,你去招待着吧。”
“是。”陈言袖立即起了身,魏如意也笑着行了礼,瞧见陈老太爷身板还算硬朗,也算稍稍安了心。
很快几人出来,魏青泽也一眼看到了孟长林,两个同龄的孩子,又都爱看书,很快说到了一处去,魏如意便让知雨带着他们去花园玩了。
她跟陈言袖沿着临湖的长廊缓缓走,陈府让她觉得很放松,没那么多勾心斗角。
“如意,听说你二哥已经跟朝廷请命要去西南了?”陈言袖忽然问她。
“我没听人说。”魏如意也是才知道,不过最近都不见二哥了,她还以为是二哥生了自己的气不愿再见自己了。不过他要去西南,也好,西南一战,前世便是一年,他此番一去,起码要一年以后才会回来了吧。
说完,发现陈言袖没说话,她才转头看她,便见她眉目间似乎有些忧愁:“姐姐怎么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可你年纪小,目光却长远,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东西,我私心里是想让你帮我出出主意的。”陈言袖拉着她的衣裳道。
魏如意点点头:“姐姐有话直说便是,若是如意能帮忙最好。”
“你还记得前阵子皇上因何而发怒陈家吗?”陈言袖问她。
“记得,因为表哥在边境掳掠了良家女子,还擅自圈了百姓的地,被那百姓一纸御状告到京城来了。”魏如意道。她以为这么久皇上也没怎么样,定是略过这件事了。
陈言袖有些担忧道:“这件事皇上一直没下决定,但父亲说,此事不会这么轻易略过去的,而且当初的情况,也并非是奏报上诉说,掳掠女子和圈地一事,都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了,如今你的小舅舅和小舅母至今没回来,便是因为这件事不好解决,可我们回了京城后,又暂时过不去,所以我想……”
“姐姐想让二哥帮着去查查,他既能得皇上信任被派去西南领兵,这件事若有他的证词,就能顺利解决,对吗?”魏如意道。
陈言袖为难的看着她:“嗯,不过我担心你二哥与你有嫌隙,所以……”
“放心吧,我会去跟二哥说的,二哥是大度公正之人,不会置之不理的。不过姐姐方才说想让我拿个主意,只怕还不止这件事吧?”魏如意看她微微泛红的脸色,眯眼问她。
陈言袖红着脸看她这副坏样子,忍不住笑起来:“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只是……”
“只是什么?”
“说起来也是个很巧合的事,当时我领兵与敌方对战时,曾被逼得躲入一片山林,被住在山林里的一群人所救,那些人有自己的部落,不受朝廷管制。”
陈言袖的语速越来越慢,魏如意想起那些话折子上的爱情故事,八卦的凑近了问她:“难不成是当时姐姐答应了部落里的谁什么条件?譬如以身相许之类的……”
陈言袖的脸越发的红了,只拉着魏如意义正言辞道:“当时我是为了救跟着我的那几千士兵的性命,没法子才答应的,但那部落的人都是久居山林的野蛮人,对外界的文化知道的也极少,我想着等到离开后,再找机会报答便算了,哪想最近小舅舅传回来的信上,便提到有个野蛮人跑去军营说找媳妇儿……”
陈言袖一边说一边叹息:“我没想到他们真的会找出来。”
“那姐姐是不喜欢?”魏如意又道,其实她觉得野蛮人倒无所谓,只要待姐姐一心一意。
陈言袖摇摇头:“我一直无心儿女之事,更别提与他了。”
魏如意看她目光清明的样子,也不再多想:“那就不能让他知道你在京城,否则他一来,你的名声就毁了。”
陈言袖也是这个意思:“可我不能伤害他,毕竟他于我有恩。”
“那就让人传个消息,说姐姐你已嫁做人妇。”
“不可。”陈言袖的脸红成一片:“当初我就告诉他我已为人妇,想让他断了念头,没想到……”
“没想到他不介意。”魏如意也扶额,这样的男人,要是性格不错,也许真是个好男人。她看着陈言袖既尴尬又为难的样子,也不再逗她,只认真思索了一番,才道:“有个损招。”
“什么损招?”
“让边关的人帮着演一场戏,就说姐姐已经……”
“已经战死沙场!”陈言袖高兴的一拍脑袋,也不多说,立即叫人去办了。
魏如意看她这样子,笑起来:“姐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就连清微姐姐都在准备议亲了,姐姐也该议亲了吧?”
“我……”提到议亲,陈言袖脑海里出现的,便是那日的桃花雨,纷飞的桃花瓣里,那人容颜倾城,好似带着摄人心魄的光,让她心跳加速,就连做梦都是甜蜜的。
她怕魏如意看出来,忙摇摇头:“我还不急。”
魏如意的目光本就比常人敏锐,尤其是陈言袖还不擅长伪装。
“姐姐……”
“如意,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该想的东西,我不会想的。”陈言袖听着她担忧的声音,知道她猜到了,转头笑看着她:“你放心,陈家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朝中的事我虽然不全懂,但自从萧王殿下和荣王殿下监国后,京城的势力都开始站队了,我不会在这个时候犯糊涂的。”
魏如意相信她的心性,只是姜棣实在擅长撩拨女子的心,尤其是言袖姐姐这样看似冷清实则不谙儿女之事的。
她们又说了会儿话,魏如意提醒了她几句,便带着已经有些不适的孟长林回去了。
走时,魏青泽眼巴巴的看着魏如意:“姐姐下次什么时候来?”
“姐姐有空就会来看青儿,好不好?”魏如意问他。
魏青泽懂事的点头,眼眸却不自觉的垂下了。
魏如意瞧见他这模样,笑出声来:“过两日你学里休假,姐姐带你出府玩。”
“当真?”魏青泽立即睁着大眼睛看她,魏如意点头:“当然。”
魏青泽高兴的点着头,看着俯身冲自己笑的她,忽然上前抱住她的脖子,软软的声音轻轻道:“青儿好想姐姐。”
魏如意心里软得不行,揉揉他的小脑袋,又安慰一番,这才走了。
等看着她的马车离开了,陈言袖才牵着魏青泽准备回府去,又听得身后有马车的声音,以为是魏如意折了回来,不由笑着回过身去,就看到马车停下,车帘掀开,那个魂牵梦绕的人掀开了车帘,朝她看来。
傍晚的和风吹拂过来,陈言袖看着那人冷峻的面庞,立即低下了头,脸微微发热。
“萧王殿下。”
“陈小姐。”姜棣下了马车,看了眼魏如意离开的方向,才走到她身边,看着她露出的修长脖颈已经染上些许绯红,抬手亲自将她扶起:“你见到本王,不必多礼。”
陈言袖立即要抽回自己的手,他却用力拉住了。
因为习武而略微粗糙的掌心,带着厚实的温度,紧紧拉着要躲避的她,浅笑:“袖儿,本王以后可以这样唤你吗?”
陈言袖缩了缩自己的手,心跳的厉害,耳朵里好似听不进别的声音,只有他的温柔低语。
“王爷来陈府,可是要寻父亲?”她轻声说着,手抽不开,就干脆让他拉着了。
“本王不寻他,就是路过,想来见见你,当初一别,日夜思念。”姜棣的语气尤为温柔,没了平日里的冷酷,这样的他更加让人容易放低戒备。
陈言袖觉得脑子里好似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了。
就在姜棣准备带着她上马车的时候,一侧的青儿紧紧抓住了陈言袖的另一只手:“姐姐。”
陈言袖听着他的声音,才忽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猛地后退了两步,离姜棣远远的。
“袖儿,你也厌弃本王吗?”姜棣眼底微黯,看着她只略带着几分受伤道。
陈言袖忙摇摇头:“不是的殿下……”
“罢了,我一直以为,你是不一样的。”他说完,失落的转过身便回了马车。
陈言袖想追,可魏青泽紧紧拉着她的手:“姐姐,青儿想回去。”